六年級:王宇鑫

盛下的一個黃昏，他下車后，遠遠就看到鄉村公路的對面有一個牽著牛的男孩。“請問這是磨家村嗎？”他臨近箱子走近后問道。“不是，這是穆家村。”男孩躊躇片刻才說道。他聽后有些慌亂，明白自己下錯了站，于是急急地又掉頭等候在公路旁。太陽落山了，鳥兒啼叫著，尋找著歸巢的航線，她掏出紙巾擦著臉上不斷冒出的汗。“剛才那車是到磨家村的末班車。”男孩兒牽著牛走到他身邊，停了一小會兒又說道，“磨家村離這兒還有30多里的路，如果愿意可以上我家住一晚。”聽了男孩的話，他擦汗的手停下來，怔怔地看了那男孩好幾眼，他有些緊張，將手中的箱子抱得更緊了，最后干脆抱到了懷里。男孩的眼神清澈明亮。“他一定是從口音中聽出，我不是本地人吧？”他想。星星出來了，月亮出來了，沒有選擇了，他隨著男孩和那條牛，一前一后的走在一條窄窄的土路上。草叢里蛐蛐卻開始唱歌，有野花悄悄盛開，他嗅到了獨屬于鄉下的那股清清淡淡的味兒，她和男孩兒大計劃，你叫什么名？多少歲啦？讀幾年級？現在放暑假了嗎？成績如何，家里都有什么人等等。男孩兒一一回答他叫木邪，今年11歲，讀5年級，放假了，成績一般般，束縛父母在外地做工，家里就奶奶和我。“奶奶是聾啞人。”末了，男孩兒又補充道。這么說，家里只有一老一小了？他聽后偷偷松了一口氣。看到男孩帶陌生人從院里迎出的奶奶有些詫異，男孩兒忙對奶奶比劃解釋，知道事情緣由后，奶奶沖她笑了笑，便進了廚房，等再次出來時，手上多了一碗荷包蛋。“奶奶說你先墊墊肚子。”男孩兒翻譯著奶奶的比畫。的確很餓了，他對祖孫倆點了點頭，便將自己擱在那張成橙樹的柳條里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，等他一手拿著空碗，一手拎著箱子來廚房時，卻看到男孩正將一團面在案板上使勁的揉啊揉，他默默的看著，看著看著，他竟看到在一處簡陋的木屋里，他正往面粉里摻著水——“哥，你真的會做刀削面嗎？”往灶火里添著柴的二妹問。“能。”十幾歲的自己回答的想想亮亮，聲音比自己吹奏出的笛音還清脆，而后他踮著腳，開始用一雙還沒長大的手在盆里攪拌，面粉和水很快融在一起，他開始使勁的揉啊搓啊。“要不，還是等爸爸回來做給小妹吃？”看著在旁邊嚷著要吃媽媽做的刀削面的小妹。“我真的會做。”母親去世后，父親已經很辛苦了，才能讓他再操勞，他深深地埋下頭，不由得加大了手上的力度。那天，他果真做出來細膩可口的刀削面，小妹吃得高興，飯桌上，父親笑著看了他一眼，又一眼。那天的自己真是好開心哦，他想著，不禁輕輕地嘆了一口氣，手中的箱子也陡然沉重無比。“我和奶奶早上就說好了，今晚吃餃子。”男孩抬頭看著他。他點了點頭，拎著箱子準備離開廚房時，卻又轉過身，默默的看著。男孩正熟練地用搟面杖搟著皮兒，一張又一張薄薄的皮從一雙小小的手中飛去，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后，啪的一聲落在落在旁邊的篩里。“我也包過餃子”，他將箱子放下，挽起了袖子，“我的餃子曾經包的很不錯”，他又說。男孩兒笑了笑，算是同意了，奶奶大概也聽懂了他的話，也微微笑起來。一開始，他有些手生，看來男孩和奶奶手上的動作好，才重新慢慢熟練起包餃子的步驟。鍋里的水沸騰了，發出歡快的咕嘟咕嘟聲，在沸水的歡歌聲中，奶奶和男孩兒不時比劃著，說著什么，又不時抬頭看著他微笑，一開始，他仍有些緊張，但祖孫倆的笑容宛若冬日暖暖的太陽，夏日清涼的柳風，是他心中頓時升騰出一股暖流，繼而慢慢將他連日奔波的惶恐，不安，一掃而盡。不遠處傳來幾聲犬吠，有夜蟲在檐后啾啾啾啾鳴叫，有螢火蟲提著燈籠經過，一瞬間，他竟忘了身處何地，仿佛重回母親的廚房，回到那個給了自己無限溫暖的家。鄉村的夜晚是寂靜的。晚飯后，她坐在程樹霞，默默看著男孩和奶奶進進出出，拿著手電去豬圈，抱著草料去牛棚，喵喵喵地喚著碗沿上的貓，又將院內的一些雜物收拾進堂屋……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，他仿佛也看見自己和妹妹們提著馬燈，忙碌在堂前屋后，又和父親一起準備著來日耕種的農具，低聲細語，哧哧說笑，一切恬然而彌漫著淡淡的歡喜。那是一種生活在生活中的歡喜，想著享樂，他情不自禁輕輕笑起來，可是當看到腳下的箱子時，他的心又不由的一緊，本已平靜的心又起了波瀾，他為什么偏偏要鬼迷心竅，本以為能帶來榮華富貴的東西，現在卻是套在她腳上的鐐銬……準備睡覺時，院內來了一位和他年齡相仿的莊稼漢，是隔壁鄰居，來借木梯。“注意點兒，別招惹來壞人。”漢子走時，低聲叮囑男孩。“他剛才對你說什么？”回到屋內，他故意問。“他讓我提防你是壞人。”男孩說。聽了他笑起來。“那你覺得我是壞人嗎？”他有些不安的問道。坐在桌邊的男孩側過頭看著坐在窗邊的他，說：“不知道，不過我聽說壞人有好的時候，好人也有不太好的時候。”“當然是好人多一點。”“為什么？”“感覺。”不知是覺得他的問題好玩，還是覺著自己的回答好玩，男孩兒呵呵地笑起來，他不由得也跟著笑起來。好久沒有這樣愉快的笑過了，他想著，情不自禁又在心里獨自樂了一下，也便覺得自己是好人多一點。他已經全然忘記對面坐的是一個小男孩，時光仿佛在他的面前倒流，逆流到美好的少年時代他和朋友們談論著老師，彼此的同桌，山上已開的花，談論書籍和電影，還有各自的理想和未來，那個時候的自己多好啊，有激情，有夢想，更重要的是有著一種對這個世界的單純和真誠，就像對面的那個男孩，可是后來，后來……順著話題，他跟男孩兒聊開了，聊城里的孩子，要一個月給爸爸媽媽打幾次電話，寫幾封信，聊他小時候的頑皮，還有曾經對老師的惡作劇……夜深了，男孩兒睡下了，很快便發出甜蜜的微鼾，他卻失眠了。他披衣坐在床上，看著掛在窗欞上的那一輪明月，看那株橙樹鋪灑在院內石板上的影子像極了一幅水墨畫，自從發生那件事后，他的心態從未如此平靜，在那一刻，他甚至也忘記了那個放在床下的箱子。她曾經以為里面的錢和珠寶能讓他擁有想要的一切，可事實卻讓他看見了自己的卑劣和丑陋，還有無限的惶恐。他靜靜地品味著這個靜謐的鄉村之夜，回味著臨床那位男孩所給予她的，就像以前爸爸媽媽，妹妹們，還有朋友們所給予他的那些東西，比如信任，比如溫暖，還有淡淡的幸福。第二天，他沒有大車去磨家村，他提著箱子去了離木家村最近的派出所。“木邪能遇見你真好。”進去前，他對陪著他的男孩說。男孩聽了，沒說什么，只是羞澀地笑了笑。男孩在派出所門口等了他很久很久，后來，因為民警出來說，他不能再出來了，你回去吧，男孩又等了一會兒，才慢吞吞的回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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