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索性用它擦了擦那蒙上薄霧的圓片眼睛，但卻不知道是手套上沾了什么鬼東西，還是我的鏡片有問題，我的視線越來越花，甚至某一刻宛如在萬花筒中瞥見這個世界的投影。等意識到自己正在快速搞砸這件事后，我干脆把眼鏡摘下來收進胸袋。

　　說來也奇怪，諾克菲教院的晚禱剛剛結(jié)束，而那些教士就急忙踱出這圣所。天知道他們是要做些什么，但絕對不會是去迎接那三分之一。唱詩班的位置已經(jīng)站滿孩子，現(xiàn)在就差那位巧舌如簧的傳教士了。我把圍脖解開，包在右手上，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。

　　我的余光看到那個身著華麗制服的瑞士雇傭兵，他的臉上被神圣照得發(fā)出光來，在他的身后，他所護衛(wèi)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傳教士克里斯蒂安·德·沃瓦。他們從南側(cè)的走廊進入正廳，坐在布道臺前的人們紛紛轉(zhuǎn)過頭去，木質(zhì)座椅在大理石板面上發(fā)出清晰的摩擦聲，但此刻就算是這噪音也被神圣充滿。信眾們隨著逐漸清澈的樂聲再度落座，克里斯蒂安邁步走上布道臺的臺階，于是那管風(fēng)琴也遵照傳統(tǒng)地停歇了。

　　“以敬畏耶和華為樂，行審判不憑眼見，斷是非也不憑耳聞，卻要以公義審判窮人，以正直判斷世上的謙卑人，以口中的杖擊打世界，用嘴里的氣殺戮惡人，公義必作他的腰帶，信實必當(dāng)他脅下的帶子。”

　　“真正的藝術(shù)家。”我暗中感傷，“惟愿我能多聽他的演奏。”

　　“莫要輕信，莫要盲信，莫要狂信。”他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，“沒有什么存在能夠傷害我們，萬物的靈長……”

　　聽完這番話后我抬起頭，看著那彩繪的穹頂在我的眼里拉伸變形，然后呈現(xiàn)出奇特的景象。

　　在那樹林深處，與告解神父一齊縱情聲色，

　　天哪，我是怎么會有這樣恐怖的想法！

　　我突然想起來，在那些古老的教院里，某些道路或是方向會被雜物又是別的東西封堵，這是為了給神圣之所下最后一道保障的咒文，用來守護那些可能誤入的歧途。但諾克菲不同，它沒有建造那些多余的胡同——或許某些瀆神的存在，某些腐化的根基趁虛而入，盤踞在這個圣所深處并日日夜夜歆享那些無知信徒的貢品。

初一:吳家和

　　冬日中，呼呼的朔風(fēng)吹起了，雪起了，天色暗了。飛舞在灰暗天空中的雪片被風(fēng)吹著、卷著……那雪滴在我的針織手套上，然后沒落地化為水漬。

　　這個世界上的事物是多么不可解釋的啊！那些哀轉(zhuǎn)的和弦讓我思戀學(xué)院的時光，使我忽然想起那秋日里的一抹金黃。現(xiàn)在那金黃被純白替代了，但和弦聲還在——就在我胡亂地打理自己的時候，我已經(jīng)在諾克菲教院前站定了。教士們在石階梯上上下下，好似當(dāng)初某位與使者角力的在石頭上看見的景象。我神情莊重地邁上梯子，穿過那同我相逆的人群，在靠近圣臺欄桿的地方坐了下來。

　　此時此刻，美妙的和弦正充盈著整個立方圣殿。那安置在東側(cè)走廊的管風(fēng)琴高柱里流出優(yōu)美的，恬靜的，嚴(yán)謹(jǐn)?shù)暮吐暎�這種曼妙的圣音原理高深莫測，怕是任何一個工匠都無法從實際角度出發(fā)來講明它的操作手法。正是因為圣靈，正是因為我們約束我們自己，身旁伴有神才能享受如此的福端。

　　他看了看我們，臉上長出角來，然后清了清嗓子：

　　他的口中吐出至圣之言，每一個字都莊嚴(yán)而雄渾。我望向東側(cè)的那片金屬的高林，名為樂音的鳥兒曾在其上嘻鳴，那個指揮者，他就被這些漆成白色的風(fēng)琴管所包圍，黑色的身影從樹林里站起來，沿著長廊出去。這道黑色一直被我目視著，直到他穿過那扇小門，然后徹底不見。

　　克里斯蒂安的誦讀聲愈來愈大，他最后合上了那本教典，然后注視著我們這些信眾：“但是于眾生而言，我的孩子們。你們所要，也是最難參透的即是無畏。”

　　“荒唐！”我大驚，“這言語出于褻瀆！無法在諸教士面前夸口，也沒辦法自圓其說。”

　　我就是莫名地想要去嘲笑，嘲笑那像是潑了油漆的窗戶，嘲笑那如同膏了香油的圣臺，嘲笑那好似吃了生蒜的修女，嘲笑那巧舌如簧的教士，克里斯蒂安·德·沃瓦，他的言語好似要使我們背離主的道一樣。我看著他頭頂那張花桌布，強忍著不笑出聲，并同時回想起一句名諺：

　　唱出挑逗歌謠便能升上水晶之天。

　　或許我被連續(xù)三個不眠之夜所影響了，這也是為什么我選擇今天來諾克菲教院。這三個夜晚我睡不著覺，似乎是被某個惡鬼所作弄，但誰又會知道每晚對一個人低語那些靈光的家伙是天使還是惡魔呢？我的天啊，我又在想些什么！我是主的，我不能背棄主的道。

　　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，但是我的眼前突然閃過某些可怕的景象，那都是些陳年舊事，我完全不愿意提及，但偏偏在這個時候，它們跑出來影響我的思考。我盡力驅(qū)趕它們，把它們重新裝回那個上了七層鎖的箱子。每個人都有小秘密，誰都不會對拉斐爾傾訴所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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