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哈又嘉
　　年級：高一
　　他這個人吶，總是笑瞇瞇的，吃了苦也是笑瞇瞇的。
　　——題記
　　我，住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里，破敗不堪，連一只蒼蠅都不想停留。
　　平淡無奇的一個早上，我照舊推開了窗，看著那毫無生氣的梧桐樹以及破敗的院墻，心中生出煩躁。我向下望去，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正在下面打掃著梧桐的落葉以及塵土。
　　我收拾好一切，重重地走下樓，看到那個陌生人，我正愁這股莫名之火沒有地方發泄。我沖著他大吼：“掃什么掃，沒看見有人？塵土呼呼的！”他抬起頭，笑瞇瞇的，仿佛沒有聽見我的吼叫聲。他把掃帚放在一邊，用手給我比劃著什么。我并沒有看懂，我的心被猛地震了一下，我的腦海里只有一句話不停地重復著：他不能說話！
　　我的心被鞭打著，我怎么能這樣？這樣無理？我想哭，然后，我就真的哭了出來。我蹲下身子，將頭埋進臂彎里，我感受到他也蹲了下來，我便抬起了頭，現在我的樣子一定很丑。他伸出了手，幫我擦掉了眼淚和那骯臟不堪的鼻涕。
　　那是怎樣的一只手啊？粗糙干枯，歲月的紋理布滿了他的手掌和手背，溝壑里積滿了灰塵，指甲縫里的污泥黑黑的，小拇指的指甲只剩下了半片。這只任誰看了都會嫌棄的手，此時卻給了我前所未有的溫暖。
　　我忍不住放聲大哭，他抱住了我，任我的鼻涕淚水在他的衣服上流淌。我把近一周來的不順心、委屈、煩躁一股腦的全哭了出來。他就那么抱著我，聽著我的哭聲，漸漸地我哭累了，也就不哭了。
　　他放開了我，站了起來。我因為蹲久了，腳有些麻，沒有一下子站起來，眼看著就要跌倒了，他拉住了我，我帶著哭腔輕輕地說了一聲“謝謝”，他依舊笑瞇瞇的。看著他那被我的鼻涕和淚水弄皺的衣服，有些抱歉，他貌似看了出來，連忙擺手。
　　我不禁羞紅了臉，我那么無理，他卻還如此幫助我，我也扯出了一抹笑，他也笑著。我邊走邊想后招手，說：“大叔，現在不能和您聊了，我要去上學了，一定要等我回來！”大叔點了點頭，笑瞇瞇地向我擺手。
　　等我趕到學校的時候已經上課了，這節正好是媽媽的課。中午的時候她帶我來到她的教工宿舍，說：“你為什么遲到？”“不為什么。”“你現在怎么變得這么不思進取？”“你有什么資格這么說我？你和爸爸只顧著工作，什么時候管過我？我傷心的時候你們在哪？我生病的時候你們又在哪？你們給我的溫暖還不及一個陌生人給我的多！”“你……”
　　淚水不停地在我的眼眶里打轉，但倔強的我不想在她的面前掉眼淚。我奪門而出，迫不及待地離開這個討厭的地方，我回到了教室，心不在焉地聽著老師講課。
　　放學了，我背上書包快速的往那個只有我一個人的“家”走，我看到了大叔，他笑瞇瞇地在那等我。我找了一個花壇，坐了下來，他也坐了下來。我把今天和媽媽吵架的事情告訴了他，也告訴了他我家里的事。他靜靜地聽著，笑瞇瞇地看著我，時不時地點點頭，像是在告訴我，他在認真聽。我說完這些以后，他沒有比劃什么，只是用他粗糙的大掌包住我的小掌，讓我很安心，很溫暖。
　　第二天，是周六。我又看見了他，他把花壇里的植物都拔了出來，把土也翻了翻。我問他：“大叔，你在干什么？”他停下手里的活，指了指旁邊的袋子，又指了指土。原來他是要把花壇里種滿小雛菊。正好，我也沒有什么事情。我也擼起袖子和他一起種，汗水一滴一滴地流入土地里，一個上午我們便干完了這件事。
　　我讓他等一等，他笑瞇瞇地點了點頭。我跑去小商店買了兩瓶水，一個面包，一根火腿腸。我又跑了回去，我氣喘吁吁地把東西遞給了他。他連忙擺手，我說：“大叔，您拿著吧，您付出了這么多，這是您應得的。”
　　他的表情有些木然又轉而笑瞇瞇的，他顫抖著接了過來，顫抖著撕開包裝，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這些，我的心有些疼。他比劃著向我表達著什么，我斷斷續續地看懂了，大概是這樣：我是一個孤兒，生下來就不會說話，每天就撿撿垃圾勉強能夠吃上飯，像這樣的東西根本不敢想，有時候餓得受不了就去撿別人剩下的，衣服也是撿的。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，別人都瞧不起我們這種人，但我還是想笑著面對別人，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。
　　我說：“大叔，一開始那樣對您真的很抱歉，請您原諒。您真的很好，也值得別人對您好。”說著說著，我的聲音有些哽咽，他笑瞇瞇地對我擺著手，指了指眼睛，告訴我不要哭，我也點了點頭。
　　此后，我每天都將自己的事情講給他聽，傷心事，開心事，糗事，他就笑瞇瞇地聽著，不時地點點頭。我攢夠零花錢就給他買件衣服和一些吃的。他總是拒絕，但在我的乞求下，他也拿著。臉上的表情仍舊是是笑瞇瞇的，卻多了點幸福。
　　院子里已經不再破敗了，小雛菊開得很盛，風將它的種子帶到每個角落，滿院子地開。梧桐葉茂盛了起來，生機勃勃。
　　直到那一天，我搬了家，倉促到沒來得及跟他當面說再見。我只好留下了一封信，用一盒糖果把它壓在我們經常坐的花壇邊上，告訴他很抱歉，沒來得及跟他當面說再見，希望他一直記得他曾經和一個小女孩有著美好愉快的回憶。我相信，也許他可能不識字，但他一定會找人幫他念出來。
　　兩年后，我又來到了這里，曾經的居民樓被一家超市取代了，沒有他，沒有那張笑臉，只有雛菊還在開著。我走了過去，撫摸著那個我們坐過無數次的地方，我木木地盯著雛菊花壇，忽然看見了一個反光的東西，好像是一個鐵匣子。我動手挖了起來，也不管臟不臟，挖了一會兒，它終于露出了本來的面貌。那是我送給他的糖果的盒子。
　　我顫抖著打了開來，里面裝著一封信和兩顆糖果。信上寫道：小姑娘，我走了，這封信是我讓別人代我寫的。這兩顆糖果留給你，很傷心的時候就吃一顆，這樣你就會記得至少還有我。我也希望你記得曾經有個大叔和你有著開心的回憶。
　　我哭了，淚水一滴一滴滾落在信紙上，字跡被浸了開來，他終究離開了。
　　他呀，總是笑瞇瞇的，夢里也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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